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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12月，得失仍在彼時的年中中超聯賽，在幾年暴發戶一般的國行狂飆后，正值金元足球烈火烹油般的記高鼎盛時期。

保利尼奧、得失仍在拉米雷斯、年中拉維奇、國行熱爾維尼奧、記高胡爾克、得失仍在伊爾馬茲、年中杰克遜-馬丁內斯等一眾大牌外援，國行都被中超球隊招致麾下。記高不久，得失仍在特維斯、年中維特塞爾、國行馬斯切拉諾、卡拉斯科和帕托也紛至沓來。

教練席上，也先后有過卡納瓦羅、斯科拉里、佩萊格里尼和博阿斯等備受矚目的名字。

當時，奧斯卡的第5個英超賽季已經過半。“小金人”為切爾西出戰次數已突破二百大關，隨隊斬獲兩座英超冠軍、一座歐聯杯和一座聯賽杯。同時，他還為桑巴軍團出場過48次。奧斯卡時年25歲，正是職業生涯如日中天的年紀。但是，一紙來自上海上港的邀約，讓他登上了飛赴東方的航班。

2018年，奧斯卡和埃爾克森慶祝中超奪冠

2023年，昔年眾星云集、光鮮亮麗的中超聯賽，已經星光黯淡、蓬蓽蒙塵。

那些星光璀璨的大牌陣容，早已無處尋覓。現在，人們談論的所謂“大牌外援”，都是梅里達、洛卡迪亞、若昂-特謝拉之流。一個月前，或許還能在上述幾人中加上費萊尼的名字，但現在，“蓬蓬頭”也結束了他在中國的五年冒險，并就此掛靴。過去七年，無數外援的先后流失，與他們的到來一樣令人訝異。

許多具備一定名氣的外援都紛紛跳船遠走，或是為了更高水平的競技環境，或是為了更豐厚的報酬，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。幾乎所有人都離開了，只有一個例外。

現年32歲的奧斯卡，在過去的一個賽季里贏得了個人生涯的第四座聯賽冠軍（切爾西2座、上海海港2座）。他并沒有對此大肆宣揚。同時，他為巴西隊的出場記錄，也停留在了48場。已經成為上海海港隊長的他，依然在中超堅持。

這或許是現代足壇最令人困惑的職業道路之一。

為什么一位擁有他這個級別天賦的球員，會為了相對的默默無聞而放棄歐冠呢？為什么他在這么年輕的時候就這么做，而不是像大多數精英球員那樣等到30多歲才這么做呢？而且，即使他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，為什么他不在中國駐足兩三年后回到歐洲，趁著五大聯賽還沒有徹底忘掉他，并努力回到國家隊的視野中呢？他還在中國堅持什么？

公平地說，這些謎題的答案似乎有一個共同的主題。但是，倘若簡單地將一切答案歸結于金錢，那也過分粗暴了，模糊了故事之間的細微差別。

值得銘記的是，初出茅廬的奧斯卡，有多么驚為天人。

2011年，他隨競技俱樂部在巴西嶄露頭角，打入10個聯賽進球，贏得了當地媒體的稱贊。20歲生日后不久，他就登上了《Placar》雜志的封面，被冠以“草原上的哈維”的響亮名頭。

這樣的比較或許有些牽強附會，因為奧斯卡的技術特點，很難找到一個真正匹配的模板。

盡管他經常在俱樂部和國家隊身披10號球衣，但他并不是哈維式的節拍器，也不是一個純粹的組織者。代表切爾西出戰的首場歐冠，奧斯卡轟出一腳石破天驚的世界波，向切爾西和全世界宣示了自己的存在，但他也不是一位爆發力十足的得分手。

是的，他的技術特點非常全面。

奧斯卡具備細膩的有球技術，還有利用跑位潛入禁區的聰明頭腦。但是，他也有著與顏值不符的戰術執行力和破壞力，甚至會像魔鬼一樣執行壓迫。他并不擅長大空間調度，但他會使周圍的一切井然有序。他的全能身手，在巴西隊尤為重要——2012年至2014年，他都是國家隊的首發，其發揮得到了同位置前輩濟科和卡卡的肯定——2014-15賽季，他在穆里尼奧的率領下贏得了英超冠軍。

無可否認，奧斯卡的狀態在那之后有所下降。和大多數切爾西球員一樣，他在接下來的一個賽季中表現不佳。當安東尼奧-孔蒂在2016年夏天來到斯坦福橋時，奧斯卡被推到了離隊邊緣，開始考慮他的可能的去處。馬德里競技、尤文圖斯、國際米蘭和AC米蘭，都在追求者之列。

“我曾接近加盟馬競，但切爾西拒絕出售我，”2021年，奧斯卡對巴西新聞網站UOL表示，“他們要價5000萬歐元或6000萬歐元，當時沒有人愿意出那么多錢。然后，我收到了一份來自中國的報價。......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，但當時，我在切爾西只能坐在替補席上，我不喜歡這種感覺。”

于是，2016年12月，當時尚未更名的上海上港，為奧斯卡拍出了6000萬歐元的轉會費。有報道稱，上港為奧斯卡提供了約2400萬歐元的稅后年薪，幾乎四倍于他在切爾西的收入，這使他成為世界足壇收入最高的球員之一。

“中國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財力，有時會提出難以拒絕的報價。”2017年，奧斯卡在接受足球媒體Copa90采訪時承認。

與此同時，時任藍軍主帥孔蒂則憂心忡忡地表示：“中超對所有人都是威脅，不止是切爾西。”

不難理解，為何普通人往往會被巨量財富沖昏頭腦。但是，當我們談論一位已經是百萬富翁、并且有能力在歐洲足壇繼續提升收入的球員時，事情就不一樣了。這里有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：到底需要多富有才足夠？

這里需要考慮文化背景。和許多巴西足球運動員一樣，奧斯卡出身貧寒。父親在他三歲時死于一場交通事故。他的母親蘇麗獨自撫養了奧斯卡和兩個妹妹，靠在家里賣衣服來維持生計。足球不僅是奧斯卡的救星，也是他所愛的人的指望。

當然，體育充滿了厄運和揮霍財富的故事。“花錢如流水”，在這里有著真實的演繹。巴西球員，往往需要以一個人的收入，支撐一個龐大的親戚和朋友網絡。究竟需要多少錢，才能保證他們世世代代的舒適生活？

在沒有確切數字的情況下，“更多”也許是最合乎邏輯的答案，或者至少是最簡單的。

奧斯卡對待金錢的坦誠態度，是值得贊揚的。

“所有的足球運動員都想賺錢來幫助他們的家庭，”他在2017年的采訪中談到，“當我決定來中國時，我更多地考慮的是我的家庭，而不是我的事業。”

然而，在那個階段，奧斯卡似乎很確定，效力中超只是一個短期選擇。“我希望兩三年后我能回到歐洲的豪門球隊，”他說，“我最享受的是高水平的比賽。我還年輕。我可以回來。”

但這并沒有發生。2019年12月，奧斯卡與上海上港續約五年。

論續約時機，奧斯卡確實做出了一次天才般的選擇。就在他與上港續約一個月后，中國足協出臺工資帽規定，將外援個人工資封頂為每年300萬歐元。受此影響，許多大牌球星離開中國。不過，奧斯卡仍然享受著2400萬歐元的優渥報酬。

然而，論球員生涯，奧斯卡對“高水平比賽”的渴望，卻是需要被打上一個問號。過去七年間，雖然手握兩座中超火神杯，但是他的表現，幾乎不為亞洲之外的人們所知。2014年本土世界杯場場首發的奧斯卡，在離開切爾西后，再未入過巴西隊主帥的法眼。

回到2021年UOL那次采訪，在談到國家隊話題時，奧斯卡表現得有些難過。“當我接受中國的邀請時，我知道我將遠離聚光燈，離開巴西隊，”他表示，“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接受這一點。每當我沒能入選時，我都會看看被征召的球員名單。我知道，我比他們中的一些人要更優秀。”

2016年至2022年執掌巴西隊的蒂特，確實從中超征召過奧斯卡之外的巴西球員。廣州隊中場保利尼奧和北京國安中場雷納托-奧古斯托，都是他任內的國家隊常客。但是，兩人都與蒂特有過俱樂部共事履歷，不像奧斯卡——后者認為，他加盟上港的決定，不利于蒂特對自己的評價。

“人們對在中國踢球的人有很大的偏見，”他說，“不應該是這樣的。人們看不起球員，只是因為他們所處的環境。”

葡萄牙主教練維克托-佩雷拉，曾在2017年12月至2020年12月執教上海上港。他很好地闡釋了奧斯卡對球隊乃至整個中國足球的影響。他對2018賽季有著特別美好的回憶，那年奧斯卡率領滬上紅鷹贏得了他們的第一個全國冠軍，打進12球，并有22次助攻。

“當他狀態好時，他可以改變比賽，”佩雷拉表示，“有時在中國，球員試圖用侵略性來抵消能力的差距，所以他不得不經常面對一些粗野的犯規，但他有著頂級的品質。”

“你還需要一個強大的人格魅力，來理解包容隊友的局限性，并幫助他們成長。如果你帶著正確的態度去那里，你會交到朋友，幫助別人進步。奧斯卡就是這么做的。這些年來，他為俱樂部貢獻了很多。”

佩雷拉的看法，也得到了愛德華-斯蒂爾的贊許，后者曾擔任伊萬-萊科（佩雷拉之后的海港主帥）的副手。他說，奧斯卡來中國，不僅僅是為了躺平和高薪。

“他的態度棒極了，”斯蒂爾說，“在媒體和球迷看來，他肯定肩負著巨大的責任。我們也有一些重要的中國球員，但和奧斯卡沒法比。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奧斯卡。他認真對待這一責任，他真的做到了。”

“即使在中國，他也很開朗，交談起來很愉快，而且很有教養。我們總是和他開誠布公地談論正在做的事情以及他對此的感受。他不是一臺機器，也不是訓練中的絕對殺手，但他非常敬業，這對其他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。當他在努力時，其他人也效仿。”

不難想象，在一支天賦和薪酬差距如此懸殊的球隊中，肯定會存在一些緊張氣氛。但是奧斯卡的存在，使諸多猜忌消弭于無形。

“奧斯卡是更衣室的一部分，他不是冷漠的，也不是與其他隊員隔絕的。”斯蒂爾說，“當然，球員水平上的差異，有時會讓他感到沮喪，但這是你能預料到的。他的高薪，不是影響隊友關系的阻礙。每個人都知道他曾為切爾西效力，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球員。”

“原因很簡單：與其他人相比，奧斯卡實在是太優秀了。中國球員們也意識到，跟著奧斯卡對他們有好處。他提升了球隊的競技水準，連帶而來的關注，也讓中國球員們有了更高的知名度。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共贏的局面，而不只是奧斯卡一個人拿走了所有的鈔票和關注的獨角戲。他讓球隊變得更好了。”

佩雷拉和斯蒂爾都表示，奧斯卡的家人在上海安居樂業。“這是一個非常適合居住的地方。”斯蒂爾表示，“奧斯卡的孩子們在非常不錯的國際學校讀書，生活也非常舒適。你可以理解他留在那里的原因。”

最近一次來華時，佩雷拉與奧斯卡共進晚餐。前上港主帥稱，奧斯卡依然領著“不真實的”高工資，但是這并不是他留在那里的唯一因素。“他非常適應上海的生活，”佩雷拉說，“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很喜歡，他們結識了很多朋友。”

“如果奧斯卡不喜歡中國的生活，他就不會在那里了。”

奧斯卡也不否認，近年來，許多中國以外的俱樂部都與他有過接觸。

2022年夏天，巴西豪門弗拉門戈就提出了租借奧斯卡，傳聞一直持續到2023年年初。弗拉門戈主帥，正是老熟人佩雷拉，他幻想著與愛徒再次攜手。

“我試著把他帶回巴西。我們進行了一次真誠的對話，差一點就達成了，但中國方面拒絕了。”佩雷拉解釋道，“他們害怕失去他，即使因為家庭等原因，他曾經長時間離隊缺席。（2022年，奧斯卡只為海港出戰了第一階段最后3場聯賽）。他們擔心他會喜歡上巴西的足球，然后徹底離開中國，所以就一直不放人。在本可以用于訓練和比賽的幾個月時間里，他一直無所事事。”

更早時候，2021年，巴塞羅那也一度和他傳出緋聞。奧斯卡毫不掩飾諾坎普對他的吸引力。“當一家大俱樂部尋找你的時候，這很酷，”他告訴TNT體育，“這將是一個難以置信的機會，對我的職業生涯非常有幫助。”

“我和現在的球隊還有合同，上海為我做了很多，我沒有什么可抱怨的。”在后續的采訪中，奧斯卡補充道。但是談到這里，語氣中的失落不言自明。尤其是當他談到，自己愿意接受“名義工資”，以幫助海港俱樂部走出困境時。

最終，一切傳聞都停留在了紙上。除非冬窗有什么突發轉會，否則奧斯卡將履行完他與海港的合同，直到2024年11月。

等到明年年底，33歲的奧斯卡，還能期待什么呢？國家隊的大門，對他而言已經幾乎鎖上了。但是在俱樂部，他會在哪里完成最后一舞呢？歐洲還是南美？

兩年前還與奧斯卡共事的佩雷拉認為，愛徒的身體狀態不是問題。“那時候他還可以在歐洲踢球，我對此毫不懷疑。”他說，“當然，在比賽節奏、強度和對抗方面，中國和歐洲賽場存在顯著的差異，所以他可能需要幾周的時間才能重新適應，但我相信他能做好。”

奧斯卡本人也持類似觀點。“以我的身體和比賽風格，我認為我有很大的機會回到歐洲的一家大俱樂部踢球，”他告訴UOL。

當然，如果奧斯卡在33歲的年紀，還能在一家征戰歐冠的頂級球隊找到一席之地的話，那簡直是一種莫大的諷刺。這只會強化人們對他的刻板印象——一位天才，為了錢，竟然犧牲了如此的才華！

佩雷拉也覺得，奧斯卡“放棄了一些足球事業”。從2016年到2024年，奧斯卡在中國享受著新東家慷慨的饋贈，但就競技和個人發展而言，這段時日，無異于在蠻荒之中虛度歲月。

想要算出奧斯卡在華期間的總收入，并不困難。但是想要弄清楚，這個數字在多大程度上證明他放棄歐洲足壇的精英競爭是合理的——尤其是在這么長的時間里——這是一項棘手得多的任務。

原文作者：Jack Lang and Peter Rutzler       

原文日期：2023-12-27            

翻譯：叫你蒸蛋泥丶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文章來源：The Athletic